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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读史札记乔尔乔瓦萨里的意大利艺苑名人传王挺之 在西方史学史上,传记是一种被史家厂为采用的生动文体,流传下来的传记亦是浩如烟海,但影响巨大巨能够在某一学科领域中被称为开山之作的传记就不是太多厂乔尔乔瓦萨里的意大利艺苑名人传则ll一以跻身于这类著作之列 乔尔乔瓦萨里1511年生于意大利小城阿雷佐1550年,瓦萨里出版了他记叙其时代的艺术家的一部传记意大利艺苑名人传。此后,瓦萨里进一步搜集资料,对第一版进行修订,增加r新的内容,于巧68年出版厂意大利艺苑名人传的第二版这部著作叙述200多位艺术家的生平,包括他们的出身、生活经历、主要作品和艺术风格。综观意大利艺苑名人传全仔,我们认为有如下四个方面的特
2、点: 首先,这是一部有关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的专著,其时间跨度逾三个多世纪,内容长达百余万言,包括了当时20()多位最为活跃的艺术家的生平事迹。在西方艺术史卜,这样大的部头集中讨论艺术家和艺术作品的专著是前所未有的。本朽对这些艺术家的主要作品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如占贝尔蒂铸造的佛罗伦萨洗礼堂的青铜门上的画面,其描述rJ以说是细致人微,每一幅画面的内容、构图、人物、服饰、姿态无所不包,甚至连青铜门四边的饰带和门的四角的花纹也没有遗漏,这样生动的记叙为后人留下了具体详细的资料一价、瓦萨里所描述的很多作品都保存J下来.今天我们还能看到.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作品已经散佚,人们通过瓦萨里的著作能够了解到这些作品
3、,这对于研究文艺复兴艺术的学者们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瓦萨里在其著作中还讨论r艺术理沦,有的看法还相当精彩例如,当他论及绘画与雕塑的关系时,比较了两者在构思、审美、制作等诸多方面的异同,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绘画和雕塑是一对李生姐妹,它们拥有同一个父亲一一构图。它们同时降生,彼此并无先后之分尽管两门艺术性质不同,各自具有自己的优势,但无论这些优势的数量还是性质,都不足打破它们之间势均力敌的状况”总之,瓦萨里的著作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在分量L都是一部完全意义上的艺术史。著名文艺复兴史家埃里克科克伦指出,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出版了不少有关艺术家的传记,但真正将子氛己写成一部艺术史的当推瓦萨里为第-人。因此
4、,意大利艺苑名人传堪称近代艺术史的开山之作一正如查尔斯霍普所说的那一样,“意大利艺苑名人传是一部前所未有的鸿篇巨制,在以后的三个世纪中,凡涉及这一领域的作者均以其为范本”。其次,瓦萨里在书中提出了“艺术再生”(rinaseitd()farts)的概念,这是一个具有隐喻性和象征意义的词。自文艺复兴产生之日起,以彼特拉克为代表的人文主义者就将自己的时代看作西方文明史上的一个新时代,认为古希腊、罗马时期曾经有过文明的辉煌,蛮族人侵后的中世纪则是文化的黑暗时期,到了他们自己的时代,占典文化才又得到了再生,重新达到了新的高峰。这种对欧洲历史的解释成为历代人文主义者的传统,他们通过自己的著作从不同的角度阐
5、发这种思想,但还没有能够找到一个恰当的词汇来概括这样一个历史观念。正是瓦萨里构想出了“再生”这样一个具体化的历史概念,这一概念不仅使人文主义者关于意大利艺术复兴的传统概念得到定型,而且也明确了当代艺术与古代艺术之间的区别,以及当代艺术与拜占庭艺术、哥特式艺术之间的对照。同时,瓦萨里对文艺复兴艺术极力推崇并进行了热情描述,他笔下的人物那种超人式的能力,以及他们的作品所表现出的那种瑰丽的美都给人们以巨大的震撼,令人难以忘怀。最重要的是,瓦萨里赋予艺术新时代的“再生”(rinascit的的概念在以后的几个世纪里,经过众多学者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梳理和解释,在19世纪中期最终形成了“文艺复兴”(Ren;l
6、i、-sance)这样一个具有深刻内涵的历史概念,用以概括欧洲社会从中世纪向近代过渡这样一个时代的开端。关于“再生”的概念,还有必要说一下,瓦萨里并不是第一个使用“再生”这样一个具有隐喻性的概念的,在他交往的圈子里,人们早就在讨论文化再生的问题,在瓦萨里出版意大利艺苑名人传的4年之前,即1546年,他的朋友保罗乔维奥在著名文人颂中就采用了再生的概念,乔维奥在谈到薄伽丘时说,l包生在一个拉丁文学再生的幸福时代里”,。但乔维奥的书只是一本收集了当时若:二卜著名文人的肖像,加上简短生平事迹介绍的小册子,其内容根本无法与瓦萨里的著作相比,最重要的是,乔维奥并没有能够像瓦萨里那样将“再生”的概念作为一个
7、主题思想贯穿于全书,通过整部著作的内容来体现和谁释这一思想。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瓦萨里既是第一个在艺术史上使用“再生”概念的人.,同时也是使“再生”(即以后的文艺复兴)这丫卜词作为定型化的表述方式来概括文化复兴时代的第一人。第三,意大利艺苑名人传是瓦萨里撰写的一部叙述其时代的艺术家的著作,由当代人写当代事,这就使这部著作更具时代感。瓦萨里曾遍游意大利各地,为写作传记多方搜集材料,他收集的资料包括前人的笔记、回忆录、当时人们的对话、甚至各种流言蜚语和趣:闻逸事,这些资料来自于现实生活,能够更力!真实地反映历史事实,展示当时社会生活的生动画卷。因此,意大利艺苑名人传不仅一是一部艺术史,同时也是一
8、部反映文艺复兴时期社会生活的社会史。例如,瓦萨里在谈卜到吉贝尔蒂在竞争佛罗伦萨洗礼堂青铜门巾的制作权的过程时,详细叙述了商人行会是如何组织评审委员会,评审委员来自哪些行业等情况,使我们对当时艺术与社会的联系有了具体的了解。又如,桑德罗波提切利是早期文艺复兴艺术的重要画家,春天的诉语和维纳斯的诞生等名作都是出自他的笔下。瓦萨里在他的传记中谈到他生活中这样一桩趣事,波提切利的织布商邻居在家中安放了八架织机,吵得波提切利无法安宁,他们为此发生争执,波提切利巧妙地设法解决一了争端。我们从这段叙述中不仅可以体会到波提切利的机智,而且还从另一个角度得到更多的信息,对当时社会风俗和商品经济的发展有所了解。近
9、年来,随着社会史研究热潮的兴起,艺术史家的视野逐渐扩大,他们不仅关心艺术家本人与他们的作品,而且对艺术家的收人、他们与顾主的关系、艺术工作的操作过程、文化赞助等课题也予以关注。如沃克内格尔的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艺术家的世界、米歇尔巴克桑代尔的巧世纪意大利的绘画与实践、阿纳贝尔托马斯的文艺复兴托斯卡纳地区的画家的实践。都是从社会史的角度进行的研究。瓦萨里的著作仍然是这研究的基础。 第四,意大利艺苑名人传在体例上是采用传记形式,这是在文艺复兴时期非常流行的文体。意大利人文主义者认为古典学术和艺术的复兴是意大利特有的产物,而古典学术和艺术的复兴主要是得力于一些天才人物个人的努力,于是,他们便通过撰写
10、个人传记的方式来赞颂这些天才人物。一些文人为了取悦庇护人和赞助人,往往也为其作传,以使其声名远扬。同时,当时的人也有撰写笔记记载自己生活工作大事的习惯,有的人将自己的笔记修订充实集结出版,如与瓦萨里几乎同时的雕刻家和金匠本维努托切利尼就出版了自己的自传,这部传记在文化史上亦颇为有名。 这样,在15世纪末到16世纪,意大利文坛产生了一大批传记,瓦萨里的意大利艺苑名人传则是这些传记中的集大成者。传记沿袭了古典传统,体例上仿照古罗马时期的史家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普鲁克的这部传记在古典时代和文艺复兴时期的影响甚大,其思想、内容和体例都受到后人的仿效,传记记载了希腊罗马时期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通
11、过这些杰出人物来宣扬一种英雄精神。瓦萨里完全是按照希腊罗马名人传来写他的意大利艺苑名人传的,只不过前者的传主是政治家和军事家,后者的传主是艺术家。在基本精神上两部传记是完全相通的,两者的精神同样都是一种英雄史观,主张天才人物创造历史。在体例上则采用传记的形式,对其记载的人物加以褒扬、甚至在每个传记的结构上,瓦萨里也仿效普鲁塔克在开篇先写上一段有关艺术理论或生活道德的议论。瓦萨里对普鲁塔克的摹仿正是充分体现了其时代的好古之风。在文艺复兴时期,人们把古典时代的学术作品看作典范,在写作时往往以古典时代的作品为蓝本,因此,亚里斯多德、西塞罗、昆提良等众多学术大师的作品成为人们竞相摹仿的对象。例如,马基
12、雅维里的君主论的文体是摹仿西塞罗的论共和国,其很多思想和观点都是采自亚里斯多德、李维、西塞罗、塔西佗等人。莎士比亚的历史剧中,朱里乌斯恺撒和安东尼与克丽奥佩特拉完全是改写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里的恺撒传和安东尼传。在传记的撰写方式上,当时的人更是刻意摹仿斯韦托尼乌斯的十二恺撒传和普鲁塔克的希腊罗马名人传,并且形成了一种传记的特殊风格,在西方史学史上被称之为“斯韦托尼乌斯一普鲁塔克传统”。由此而论,瓦萨里的意大利艺苑名人传是一部真正具有时代精神的著作,我们在四个半世纪后的今天读到它,仍能从中感受到那个绚丽时代悠远的气息。 当然,意大利艺苑名人传亦存在着不足。首先,瓦萨里在使用一些材料时没有进行
13、仔细的核对,他往往轻信材料的真实性,因此,其中有的人物的生卒年代不详,有的作品也常常记载不准C其次,瓦萨里对其时代艺术精神的变化重视不够,在他的传记中,记载了很多当时社会生活的情况,但他并没有对此进行深人分析,从中找出艺术进步与经济和社会生活之间的联系。再次,瓦萨里认为,古代艺术和当代意大利古典风格艺术代表了人类能够达到的完美高峰,而中世纪的艺术形式,无论是哥特式还是拜占庭式艺术在美的表达上都是非常低劣的。在他的眼中,意大利各地的中世纪艺术作品都是粗鄙而丑陋的,即缺乏形式亦无美感。瓦萨里对中世纪艺术的这种看法显然是过于偏颇。瓦萨里关于文艺复兴艺术史的观点具有非常深远的影响,他的思想在西方艺术史
14、上,乃至于整个西方史学史上都具有重要的地位,他提出的观点和使用的方法在几百年中受到众多史家的推崇,意大利艺苑名人传成为文艺复兴艺术史的基础,多数史家在论及文艺复兴艺术时,大都采用了瓦萨里的论述,如比利时史家卡尔冯孟德尔和德国史家乔奇姆冯桑德拉特在撰写他们的世界艺卜术史时,有关古代艺术的内容引用普林尼的著述,有关文艺复兴艺术的内容则是出自瓦萨里的意大利艺苑名人传。法国艺术史家费利比安德阿沃在他厚达5卷的历代名画家传中讨论到意大利近代艺术的复兴时,他的观点和资料完全是来自瓦萨里。因此,这部著作在西方艺术史上具有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至今天,在我们研究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时,这部著作仍然是不可或缺的书卜对这样一部著作和它的作者瓦萨里是值得我们进一步研究的。本文作者王挺之,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