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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住地下室的时候，有朋友用红色的玻璃珠编了钥匙坠送我，是两颗樱桃，我就把那个房间命名为樱桃。理由是它也很小，像樱桃一样。我妈妈嘲笑我，明明是地下室还要叫这么个名字。那是我们没有邻居，真是很奇怪，整个地下室走廊都是空空荡荡的，除了我和喵喵。喵喵经常早上五点钟才下班。我有一个收音机。每天听收音机到深夜，然后看书，等到早上再睡觉。这样很好，一天的时间能当三天用，只是中午醒了以后，以为是第二天了，谁知还是同一天，过日子总像踩不准点。后来，终于来了一个邻居，住在黑暗走廊的另一端。听声音大概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喜欢弹吉他。他大概是住在大院里的某一家，因为想要一个属于自我的安静地方，才到这个地下室来。为了便于
2、他的出入，大概是他的爸爸，给走廊的那端安了一盏灯。我曾经在属于我的这端黑暗的走廊里听到铮铮錝錝的琴声。出于久未问人声的亲切，我蹑手蹑脚的靠近那盏开着的灯。仔细听他的琴声。现在想想，好像是有点不大礼貌。地下室唯一的缺点是没水，这对于我来说确实是很可怕。我对生活的要求实际上很少，就是不能没水，因为没水就意味着不能洗澡。还好当时是一个深秋，喵喵发现隔壁一个单位可以打热水，这样我们就可以喝到水。但是洗澡呢，我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游泳池，买了一张游泳证。这样整个冬天我就隔天去游泳加洗澡。打水比较心虚，因为门口有警卫。我总是担心他哪天会突然拦住我，问我是谁，为什么领着一红一绿活像信号灯似的两个暖瓶，进到单位来
3、打水。每次走过他身边，我都在想怎么回答他。每次都没有想好的答案，还好每次他都没有问我。我在地下室待过了整个冬天和春天，因为早上晚起，通常中午的时候才去打水，这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我把打水这个路程不长却紧张又有收获感的活动叫做 “热泉之旅 ”。每趟热泉之旅都是迎着淡淡而又温暖的冬天阳光，带着紧张去，然后提着沉重的两个暖瓶松了口气回来。下午的时候我可能去游泳，要不就是等到傍晚跑到书店去看书。游泳很惬意，走到游泳池刚好把在樱桃待的僵硬的筋骨活动开。跳到水里很快活。游完1 / 5泳洗澡的时候，运气好能分到在阳光下的更衣箱，可以在阳光中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是真正的阳光，不是隔着窗纱或窗帘的，游泳池的窗户
4、开得很高，不用担心人的偷窥。这里离王府井的书店不远，每次去的时候我都一直看到关店。在那儿看完了所有倪匡的书，很好。虽然我很喜欢倪匡，但还没喜欢到要买的地步，能免费看完很好。这个大院里有很多人养狗。天气暖和起来以后，很多人和他们的狗伙伴在傍晚散步。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只叫牛牛的斗牛犬，他很耿直，看到院子里的野猫一家就拼尽全身力气大叫。主人拉也拉不回，反倒被他拖走几步。喵喵摸过他的毛，说很硬也很光滑。我没敢摸，有点害怕。不过总的来说牛牛还是只对人很和善的狗。我喜欢猫，院子里的野猫一家倒很像是可以和我成为朋友的邻居。一只半岁大的母猫，被人称为花子，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听上去就象个乞讨者。不过她自己没反对
5、过。她老公是只大白猫。很会享受生活，经常找个地方犯懒，万事不操心的样子。当时他们刚刚生过一窝小猫，据说一共有四只。我发现的时候只剩一只了。其他的已经被人拿走了。他大概一个多月，是白色，像他爸爸。蓝色的眼睛。眼神有点像我喜欢过的一个男孩，感觉挺亲切的。他不太敢靠近人，躲在一把破扫帚后面的墙角里，独个玩一张碎纸片，跳来跳去的。花子并不反对人偶尔摸摸她。只是对狗敏感。某条离她还有十里八里远的狗她都能马上感觉到。本来半卧着，忽然警觉起来。浑身有点僵硬的站起来，没准还往前跑，等着狗经过。狗对她也很敏感。碰到牛牛那样的，就拼命叫。花子不说话，只是浑身毛立起，一触即发的警戒着。更多的小狗看到她这样，会害怕，
6、会被她哈走。狗主人会体谅，说花子护着小猫呢。然后给自己的狗一个台阶，带着他们走了。第二年五月的时候，我搬到一个普通的一居室。楼里好像很少有人。对面楼有人养了一群鸽子。每天早上会使劲拍一扇大铁门，一声巨响后，鸽子们通通飞起来。带着鸽哨声，飞在五月的天空。我和喵喵则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翻个2 / 5身，嘟囔那个训鸽子的人，为什么不考虑其他人类脆弱的耳部神经。鸽子们飞了三两圈，有不想运动的企图停下，训鸽人早有准备，不等他们落下，继续使劲的拍门，所有的鸽子继续在空中兜着圈子，鸽哨声听上去就有点僵硬。下雨天鸽子很有意思，都在一栋两层楼高的楼顶上淋着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经常有鸽子落到我们的窗台上，碰到我
7、靠近窗台，他们会很警觉的看着我。但是不是直视，而是侧着脸。我经常误以为他们没看到我而沾沾自喜。因为并不想惊动他们。只是不得以要去拿个东西。不久他们突然飞走，我就有些歉意，说没事，你们继续。他们有时候会在窗台上留下些鸟粪，据说巴黎的鸽粪太多会损坏古建筑的表面。我想那一定要很多很多鸽子。窗台上的鸽粪，看上去没甚么杀伤力。下雨的时候，鸽子会在窗台上说话，雨天里鸽子的咕咕声显得比平时清晰，也很温柔。我很喜欢听。小时候有个很凶悍的班主任，经常骂我们上课说话“像臭鸽子咕咕咕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很形象。鸽子的叫声是低沉的，符和小学生上课小声嘀咕的语气。不过当时老师的态度很可怕，我们光顾着害怕，没肯定过她
8、的比喻。有个早晨五点钟，天已经变成了蓝色，我还没睡觉，站在阳台上张望。鸽子们已经醒了，站在那个二楼楼顶上，还有一只白猫。猫背对着我，蹲坐在楼顶的角上，看着鸽群。看他的背影，不像是要捕猎的样子，他很平静的站着，鸽子们也很平静，我也很平静，站在猫的身后看着他。五点钟的蓝色中，猫思考的背影显得意义重大。一楼住着一个老太太。从我家的阳台可以直接看到她的院子。她靠换废品为生。院子里有很多压平的纸板箱，成堆成捆的旧报纸。收拾的很整齐。那阵子我们早上除了被训鸽人的拍门声惊醒，顺便也经常被烟呛醒。喵喵比较鸡婆，几乎疑心是失火，后来发现是一楼的老太太，在院子里垒了一个灶台，用来做饭的。那种农村的大铁锅的灶台。可
9、惜我眼睛不好，从没看清过这灶台的具体构造。3 / 5隔三差五的，小院里会响起劈柴的声音。不知为什么我们认定老太太是一个人，后来发现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和她一起，那个女人大概有些不大对头，偶尔她不高兴的时候，会拉响警笛一样的哭声，某次声音特别清晰，我跑到阳台去看，她躺在小院的地上。我不知道她们的关系，我妈妈一口咬定是母女。不知为什么我听了觉得很惭愧。喵喵性格奇怪，即使是早上五点钟下班也要把房间收拾的整齐干净再睡觉。可是我不行，我在家的时候就象是发生了小形爆炸，东西都四散着。因为我拿了东西从不放回原位。喵喵的怪僻是把所有的汽水瓶都放到门后留着。现在已经收集到半人多高了。想等到搬走的时候送给楼下的老太太
10、，不知道到时要怎么样拿下去。楼上住着的不知什么人。曾经有一对情侣。是对存在感很强的年轻人。每天不是带朋友来家就是吵架。女孩的声音很高亢，在我们的房间里，不费劲也能听得很清楚。男孩安静些。有时听起来像女孩一个人在练戏剧。不过听不到演对手戏的对白。带朋友闹通宵的时候，他们的隔壁会敲门抗议，说太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之类的。吵架的时候则没有。好像整个楼都在听着，等着结果。喵喵在家我们也会议论一下。有一次吵架到夜里两点钟，女孩的声音已经哑了，还在喊着，忽然听了。再没声音。喵喵和我面面相觑。不会有什么碎尸案之类发生吧。第二天晚上一切如常，又有年轻的客人在楼上相聚，应该是这对情侣和好了。一个周末，楼上的声音改
11、成了床的吱钮声。这本来应该是很平常的声音。不过以前一直没听到过。想想也很奇怪。一对年轻爱侣，好像有这种声音也是很正常。怎么会以前从没有过呢，一般来讲，答案很简单，就是没人喜欢把这种声音让别人听到。不过这次就不一样了，不但很清楚，而且很长久，整个周末，就是星期六和星期天，吱钮声不绝于耳。我以为楼上是百年孤独的世界。那个下雨后满地都是兔子的院子。喵喵是个内向的男人，被这种声音刺激了自信，能这么久吗？他不断的问我。也许只是床旧了，或者是椅子什么的，一坐下就响，我安慰他。在那个充满香艳想象力几乎到达有点恐怖的周末后，楼上再没声音。情侣大概以此作为告别的方式。我们不得而知。4 / 5我大概会在明年的春天搬到另外一个地方，不知道有没有人听到过我生活的声音。2004年 7月 30日5 /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