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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页 老屋里的童年 特征码 RVHEhnZVVRRFoVoInOZI 老屋里的童年 到得湘西，汽车沿着蜿蜒的公路前行。目光透过透明玻 璃窗，在山腰或者山脚，在掩映的绿色丛中，你总会发现聚集 在一起的那些木屋，那高跷的楼角，那黑色的瓦背，那用白色 石灰浆高高摞起的屋脊，就这样凑成一个个颇有民族特色的村 庄。 我就在这样的村庄中伴随鸡鸣犬吠长大。清晨或者黄昏， 村庄里黑色瓦背上飘出袅袅青烟，飘出青菜米饭的香味，它们 汇集在一起，缭绕在村庄上空，描绘出一道朴实而靓丽的风景。 生活把这样的风景黏贴在时光片段之上，一道消失，又再次衍 生，喂养着村庄里的每一个人，丰满着我儿时的记忆。 老屋位于村庄正
2、中位置，前后皆是同族乡人。父亲是村庄里尤 为出色的篾匠，老屋前后空地里，全让父亲栽上翠竹。时光是 一道看不见的清凉流水，会不知觉地从眼前流失，而那些遒劲 第 2 页 的竹根却能很准确地把握，它们在每一寸时光中都不会停止生 长。它们在土地里乱窜，不断向外扩展，出笋、长高、生叶。 几年下来，老屋前后，就长成两块枝叶茂盛的竹园，笼罩在老 屋上空，在微风中翻弄出一派和谐声响。 竹林外，是一座小小的石山，它安静地伫立在老屋面前，阻断 我的视线，将我童年时期的思想和乐趣完全定格在那个小小的 村落里，定格在那个竹叶笼罩的老屋里。 竹林间的老屋一字排开，南北走向，并排立着六间房子，我居 其四。父母在那间木屋摆
3、放一架简易木床，挂上棕色麻布蚊帐， 算作我在夜里安寝的卧室。在我记忆里，那间木屋没有装天花 板，躺在木床之上，可以直接看到屋顶的檩子、椽条和黑色的 瓦背。 在那间通畅的房间里，光线、风和各种虫子皆可自如来去。夏 夜上床睡觉，无疑就是卧在清风中，卧在蝉鸣声里。最妙的还 是那些不请自入的萤火虫，带着忽明忽暗的一点亮光，从老屋 檐口下钻入，黑暗中忽闪忽明，好似天上闪烁的繁星。随着夜 色加浓，萤火虫会逐渐增多。那些虫子多了，就会在我眼前欢 乐起来。在这间狭窄木屋里，他们相互嬉戏，相互追逐，用一 种安静的热闹引出我童年无穷尽的遐想。倘若村庄里伙伴前来 第 3 页 搭宿，我们就会掀掉身上被盖，从床上爬出，
4、赤身裸体奔跑在 木屋里，拿蒲扇扑打流萤。那时的我们，自然没读过“扑流萤” 之类诗句，但在那间简陋木屋里，却轻易写就诗歌中怡人的意 境。我们伸出手指，将扑落下来的萤火虫，拈花般小心翼翼地 将他们拈起，放进一个透明玻璃瓶，看它们在瓶子里爬来爬去， 看它们在里面发出清亮荧光。上床，将那发光的玻璃瓶陈在枕 边，在一种近似清凉的光线中轻声哼唱质朴儿歌-渐渐酣 睡，那时，通宵梦境都是明亮的。 到了冬天，夜里若是下点小雪，则又是另一种叫人兴味盎然的 情趣。 四时幽赏录 “山窗听雪敲竹”曾写到：“飞雪有声， 惟在竹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淅沥萧索，连翩瑟瑟， 声韵悠然，逸我清听。忽尔回风交急，折竹一声，
5、使我寒毡增 冷。 ”儿时是纯真的，自然没读过这种拗口文字，也读不懂这种 文字。在木屋里听雪，我更不会有“萧索” “寒毡增冷”之类的 感受，倒是很为雪洒竹林的声乐兴奋。蜷缩在棉被里，那寂静 夜空中雪洒竹林的索索声，或轻或缓，或柔或急，其间时不时 夹着忽近忽远的风声，翠竹的折断声-它们回荡在村庄寂静 夜空中，无疑奏出了一场怡我试听的乡村交响乐，常令我耳目 一新，为之陶然。而在那时，雪光和夜色相互交融，映进屋里， 原本漆黑的夜便黑得很不彻底，侧身看去，屋内所有摆设似是 蒙上一层透明轻纱，隐约可见，让我在黑白相互交融的奇异里， 第 4 页 找到一种说不清的暧昧。 清晨醒来，我时常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白云
6、从窗外蓝天上悠悠 溜过，静待太阳爬上山头，欣赏红光涌现朝霞绚烂的风光。不 久，那温暖阳光就会透过窗棂钻进木屋，逐渐爬上床头，一派 温暖的适意。那时刻，一道进入的，还有溶解在阳光中的那竹 林间短短长长的鸟语。那些不知名的各种鸟雀，在这阳光明媚 的清晨，亮出它们各自不同的声调和歌喉，在竹林间此起彼伏 地卖弄。于是，老屋前后的竹林变得格外热闹，如同举行一场 热闹集会，呼儿唤女招朋引伴的声响和那温和阳光交融在一起， 粒粒珍珠般璀璨。鸟语钻进耳朵，平滑地在耳廓里触摸，细腻 柔软而亲切。 阳光格外明亮的时候，正是清晨音乐盛会的高潮。不少村庄里 的孩子，大都同我一样，还赖在床上舍不得起来，舍不得离开 那场扣
7、人心弦的音乐盛会。在那时，充满各种音符的新篇章会 被一页页翻开：首先是关在鸡笼里的鸡在其间不停嘀咕，它们 按捺不住外出扑腾的激情，转化成了笼子里彼此间无休止的争 吵，似在抱怨主人对它们的怠慢；次而是那喂养在栏中的猪， 也从睡梦中醒来，历经一夜时间的酣睡，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如同清水洗过一般，坐享其成的它们，只做长一声短一声的哼 叫，以此来给主人报告关于它们忍受饥饿的讯息；村庄里的男 第 5 页 人大多是篾匠，早站立在堂屋里，手拿蔑刀剖开手中长长翠竹， 那竹子爆裂的声响，从众多声音中脱颖而出，女人则为了一家 子的生计，早在灶房里忙碌，锅碗瓢盆相互碰撞的声响，时不 时地发出来。竹子破裂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成了这场盛会 最富有生活气息的伴音符- 时间就这样不知觉地在各种声响中流逝了，转眼间，几十年时 间就消失得悄无声息。老屋经受不住时光淘洗，逐渐老去，那 用来支撑老屋重量的柱头和遮风的板壁，让些不知名的虫子安 了家。它们在上面钻出无数个小洞，老屋的一切陈设成了他们 寄生的天堂，他们成天在其间进进出出。住在老屋中的父母也 老了，眼见逐渐老去逐渐倾斜的木屋，他们一筹莫展。今年， 为了父母安全，我和弟弟商量后一同推掉老屋，修上一栋两层 高的砖瓦房。 老屋消失了，可寄存在老屋里的童年却没有消失，它留在 我头脑中的记忆里，如同一个轻柔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