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反手摸肚脐”想到中美军姿大不同吴戈2015年6月18日16:39:04近日流行的“反手摸肚脐”无疑是一次极为成功的病毒式传播。然而对于中国人的健康和审美，“这并没有什么卵用”。类似的例子还很多，年复一年，军队用站到最后一人晕倒的军姿绝技为我们诠释精忠报国，服务业和职业技校用咬筷子练“露八齿”微笑，膝间夹纸练迎宾的精细为我们打造着怪异的社会标准体态。其实，这些都是一种文化错位和迷失。【谁是东施】用“反手摸肚脐”能证明好身材这招是谁说的？一位“美国科学家”，要问哪一位，所有引用者心知肚明谁都没有查证过，想必跟“八成群众”差不多。可是，这一招的威力相当惊人，中国人民瞬间被分成“摸得到”和“摸不到
2、两个阶级，前者趾高气扬，后者自惭形秽。还好纤弱的传统文人审美早已过时，一大波健身专业人士当即指出：能完成“反摸脐”，只说明你腰细肉少，肩柔臂长。女生更易做到，则与女性肩部骨架相对较窄，背部肌肉不多有关。相反，同胖子肥厚的背部脂肪一样，身材健美者发达的背部肌肉也会影响手臂伸展度和肩关节延展。最搞笑的是，又有来历不明的“专家”表示能做出这个动作的人可能患有“马凡氏综合征”。这种遗传的全身性结缔组织疾病会使身材高大、肢体过长、关节韧带松弛甚至眼球晶体脱位，幸而相对靠谱的专家又证实二者之间并无必然联系。不管是人为制造还是一石击起千层浪，病毒式传播总是媒体和娱乐业的盛宴。澄清事实的同时，从网上搜点腹部
3、锻炼方法，或者请教医生后介绍点有理有据的保健知识，绝对是业界良心；给你推荐一套某健身中心免费虐腹教程也算正当利益；趁机介绍某个留下详细联系方式的医疗机构嘛，比起从身材、减肥生拉活扯到入住XX小区“想不瘦都难”，又算逻辑尚存。当然，几位胸大腰细屁股翘的一、二线女星既是这种病毒式传播的强大发动机，更是受益者，不给点秀色可餐，凭什么享用超高人气？只可怜那些差不多只能让XX的小蛮腰代表自己秀一辈子的凡人，好容易在报上看见体脂率的计算公式，却发现算不准，因为编辑连数据用什么单位也懒得写。在这种模式化的网络事件炒作中，差得很远也硬要去摸脐的啤酒肚们难免有东施效颦之感，可即使摸脐成功的民女们，也不过是靠在自
4、身找到一处与明星相近的优点才新增一分自我肯定。从这个意义上，全社会都在扮演东施。【以约束身体为荣】（习近平检阅美军仪仗队）如果肩背和上臂肌肉发达，不光无法反手摸脐，甚至两臂用力贴紧体侧也不会太自然。研究中外军人姿态时很容易发现：美军立正时往往两臂放松还略微外展，带出一点个人的威严和力量感，而当代中国人顶礼膜拜的一种标准体态“军姿”则完全相反，整个身体要求处处紧绷。其实，在中国军队的队列条令对“立正”的要求中，除脚跟靠拢、两腿挺直、上体正直、两肩要平外，对不便准确衡量的动作标准，在字面上是温和而自然的小腹和下颌“微收”，“自然”挺胸，两肩“稍向后张”，两臂“下垂自然伸直，手指并拢自然微曲”。（资
5、料图：我军仪仗队）问题在于，几十年来，在文化不高的军队基层指挥者眼中，“自然”、“稍微”这样的指标令人困惑而茫然。尤其当训练中不可避免地出现常见毛病需要纠正，他们最迫切需要的只能是“怎样才算到位”的机械指标。结果，两脚尖分开60度有量角器，肩平颈直则用腰带捆T形木条测量，头和上体正不正靠大沿帽倒置头顶检验，并以领口别大头针纠偏。以此类推，所有“自然”、“稍微”之处不仅机械加码，接近关节极限，而且产生了不成文的量化标准。比如只要求“自然伸直”的双臂，只因手应“贴于裤缝”，就被不少训练者要求“用力拉扯手臂，人被拉倒手也不能松”。这些附加要求，还以突然踢脚跟等方式随时检查，以头顶塑料瓶等方式直观监督
6、而双膝夹紧的标准从最初“用手掌在两膝间穿不过去”发展到能长时间夹住一张纸后，又随着每年“两会”服务员培训花絮的例行摄影报道名闻海内。于是中国军人的标准站姿，即“军姿”，体现为全身高度紧张，各大肌群强直收缩，挺胸、展肩、收腹、绷腿等动作几乎达到常人关节极限。这一标准得以定型的1984年大阅兵，在以崭新风貌令国内振奋、国外瞩目的同时，也确立了眼睛40秒钟才能眨一下，站军姿最长达4小时等一系列居世界之最的身体代价。由于这种身体代价换取外在形象和精神赞誉的收益之大，“军姿”很快被赋予更多深刻内涵，成为一种亚文化现象。首先是必要性，它既是“军人第一课”和“一切军事动作之母”，又为钢铁纪律之前提，更是“
7、兵味”和“军人本色”之根；其次是政治意义，它是在铸军魂、展赤诚、洒热血、植信念，练习时应想到青松、灯塔、长城、神圣主权甚至祖国的繁荣富强；再次是个人收益，外有阳刚气质、强健体魄、意志毅力甚至优良品格，内有丹田之气下可入地、上可顶天之感，丝毫不逊于气功，更有迷信者将减肥、长高、增强耐力甚至肾功能、提升个人素质、培养气质风度、成为男子汉、适应社会、被领导另眼相看和事业成功统统归结给站军姿。显然，上述很多价值有人为拔高和牵强附会的成分。这种中国独有的体态亚文化之所以这样，在于它将一种适度约束身体的基础训练变成了极限疲劳，成为基层管理者感受存在感的工具，和平时期军人职业特殊性的炫耀资本。社会对不少职业
8、从业者的姿态、品质等方面当然有要求，但绝非必须以这种方式培养和检验。从文化角度而言，中国全身紧绷的“军姿”暗示着服从和自我抑制，美式站姿则有个体张扬之意。在板门店三八线两侧，朝、韩两国哨兵对峙的场面可以作为这种文化差异的一种参照。军姿的健康收益更是信口雌黄：站立减肥指的是最多25分钟而非两小时；瑜伽也多有关节极限动作，但意在健康而非致敬和观赏，亦无个别部位过度劳损之忧；全身肌肉长时间紧张，特别是高温条件下，极易造成大脑缺氧和脱水而倒下，这种体能消耗与增强运动耐力毫无关系；即使从执勤的客观需要看，中国的立正站姿也支撑面小，为免身体晃动要消耗大量体力，不得不增加了“跨立”的姿势，但礼宾哨仍然要求长
9、时间立正。【放了手脚，僵了笑容】还好，随着艺术教育的普及和服务业的需要，中国社会从礼仪角度对标准站姿的研究和训练自然科学起来。虽然所谓正确的站姿仍与立正基本相似，也强调身体的挺拔，但为富于变化和减轻疲劳，男士两脚可分开与肩同宽，两手可在体前或身后交叉，女士可两手相握，脚尖分开呈V字或丁字，还可在两脚间交换重心。由此产生的形体训练、芭蕾形体等概念虽一直没有统一的定义和教材，但它们借助舞蹈基本功训练为手段，针对人的基本姿态、灵活性、控制力和表现力，塑造优美体形、姿态和审美能力等特征并无争议，并从艺术体操、芭蕾、拉丁舞、中国民间舞和瑜伽等多种艺术或健身形式吸收营养。有趣的是，这些领域出现的最好有5处
10、能并拢、4处有空隙的女性美腿标准，显然已是“膝盖夹纸”的“军姿”不屑关注的小资情调了。当然，社会体态文化也有分寸问题。比如芭蕾强调通过双脚外展180度的“一位”训练强制人体重心后移，培养舞蹈演员特有的躯干异常挺拔的体态美，普通人就难以保持；有的礼仪训练连演讲者的站姿也标准化，显然更适合作为机关单位思想政治教育形式的讴歌式演说，而不是TED式的智慧碰撞。最有意思的分寸问题当属微笑。今年5月9日参加红场阅兵的解放军仪仗队为与受阅时惯于微笑面对检阅台的俄军接轨，还专门邀请中华礼仪学院教师进行了微笑训练。然而在中国国内，礼仪业将微笑作为一种标准化产品却已有多年。也许是因为源自唐朝的“笑不露齿”的封建礼
11、教已被抛弃多年，“三米八齿”（距客户3米时应有微笑，以露出8颗牙齿为标准，甚至有上牙龈如果露出应在2毫米以内之说）风靡全国。不过，关于此标准源自美国沃尔玛公司，是经过测算的最真诚的微笑之说，截止发稿，美国沃尔玛总部公关部一直没有理会笔者的求教。（红场阅兵式上我军仪仗队方阵）实际上，近十余年来，国内对这种所谓的微笑标准过于教条、平时根本无法操作的批评一直不绝于耳，但并不妨碍一些公司每每据此淘汰数千美眉。在实践中，由于有人嘴小，“三米六齿”的版本应运而生，人寿保险服务礼仪试题更有“三米八齿”、“六米八齿”、“八米六齿”的迷魂选项，还有人奇葩地咨询是上下牙一共露八颗还是露上面八颗（其实该标准要求不露
12、下牙）。显然，这样的所谓量化标准得以遍地开花，又是因为便于基层管理者选拔、训练和考核。与之配套的还有再笨也能学会的一系列“科学”方法轻轻横咬一支不太粗的笔或筷子，对着镜子，用手指（指法多达5种）拉扯或推动面部笑肌，找到最满意的形状，然后封存记忆，保证这种表情能瞬间“脱脸而出”，召之即来，来之迷人。据说中国边检系统还有单位用过印模子的方法。一时间，国际标准微笑及其训练法在中国的电信、保险、银行和医院等服务业，以及多如牛毛的“五星客户服务”和管理类教材中粉墨登场。人民网的“共青团干部魅力提升12法”也建议平日多练习给嘴唇肌肉增加弹性。可惜这些单位不知道的是：灵长类动物学家研究发现，微笑起源于300
13、0万年前猴子或猩猩的一种“表示害怕的咧嘴”表情，在动物中露齿更多地传达威胁、警告或服从。在人类身上，社会性的微笑一般在68周时形成。虽然被视为人类普遍沟通手段，有些文化仍认为过多微笑有浅薄或可疑之嫌，有些民族则可能在困惑或生气时微笑；研究表明，持续超过0.5秒的微笑看起来更真诚和引人遐想，头部微向右倾同样增加吸引力和可信度，而男人容易把模棱两可或者不真实的短暂微笑理解为调情，远不如女性判断准确。虽然女性的微笑容易引起男性的性兴趣，男性的微笑却可能不如高冷或尴尬有用；最有趣的是，19世纪中期的法国神经学家杜兴（Guillaume Duchenne）发现：如果只是颧大肌收缩以抬起嘴角，那只是敷衍和
14、客套的微笑，因为该肌肉可以不自主地收缩；真正代表内心快乐的微笑还应同时收缩眼轮匝肌，以抬起两颊、形成鱼尾纹。前者被称为“杜兴微笑”，后者则被称为“泛美微笑”（得名于该公司空姐的职业微笑）。中国虽早有“皮笑肉不笑”之说，但显然对其解剖学成因认识有误，不过“喜上眉梢”一语和发自内心的微笑可以从眼睛中看到的普遍经验倒是歪打正着。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两位教授研究了某高中自60年代起的141个班级的合影后发现，杜兴微笑和泛美微笑者各占一半，而在这些学生27、43和52岁时的随访发现，爱真诚微笑者更可能保持婚姻和感到幸福。从巴黎圣母院两位修女的临终告解中，有人发现表示一生感到幸福和快乐的那位健康状况也更好
15、这类研究当然已显牵强，但一篇“从微笑证入法性，从证入法性转依其清净无我性，迈向成佛之道”的论文也以“应酬式微笑”与“真正的微笑”之别为据，也就半斤八两了。其实，美国人的露齿微笑习惯还与其整型牙科的兴起和利益有关，而中国人即使照搬，也有待糟糕的牙齿健康状况、昂贵的镶牙费用和稀少的牙医保险改观。从上述原理看，美国、中国服务业甚至政府训练员工对客户微笑，并建立检查考核标准，在技术上完全正确，因为泛美微笑是完全可以强迫和机械生产的，但他们错在以为这样也能产生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即使是倡导不要勉强，让员工自然产生真诚微笑的观点，恐怕也对那种随时善待整个世界的真诚所需的内心修养和条件估计不足。【体态背后的
16、迷失】从个人的体态可以看出很多东西，有人说：一个人懵懂、懒惰、缺乏毅力、不知道自己面临的处境和该做的事，这些既可毁掉他的身材，也会耽搁他的事业，所以一个男人的身材基本可以判断他的事业状态。又有人说，看一个人的身材就可以大致知道他的修养。对此，我一位朋友的感觉是：“当年岁渐长，人生逐步固化的时候，社会用越来越多的信号暗示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运动才成为对这趋势的一种反抗。它告诉你，你起码还可以凭自己的意愿每天拥有那么一点儿进步。这样，即使明天就是末日，运动的人也会多少保持着那么一点儿欣慰。”这显然不像成功人士，可是我忘了，后者呼风唤雨，哪需要反抗什么趋势。从一个社会集体的体态亚文化能看出更多的东西。6月16日，听说朋友圈里又开始玩“锁骨窝里能放几个硬币”的炫瘦游戏了，下一步莫非要比谁能泡大枣了么？其实在这个过程中，除了明星们卖弄玉体保持超高人气，凡尘中的国人不过还是在这么些体态模板中转悠练军姿能成官人，有归属有奔头；练芭蕾能成洋人，有财富有身份；练气功能成仙人，有地位有金主；练小苹果能成俗人，善知足没烦恼。如果说练军姿和练微笑的还多为生计之需，吹嘘或强迫之下，发自内在的需求毕竟有限，稍有点人生自主权的中产白领们如果也热衷于“反摸脐”之类游戏，一番自恋或自嘲后，对塑造自然、健康的体型也提不起兴趣，就真说明点社会的精神状态了。【注】本文原标题：反手摸肚脐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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